仰看蓝天

很久都没有做这样一件事情了,仰看蓝天。

想起故乡八月的天空,云朵像是赶集的车水马龙,呼呼而过,湛蓝湛蓝的底子上,散布着奇形怪状的白色云朵,我安静地坐在廊屋前,歪着脑袋看云朵,老虎,骆驼,小白兔,大灰狼,小蘑菇,公主的水晶鞋,猪八戒的耳朵……一切故事里的形象全都出来了,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了王子的白马,它在飞奔,还有飞天的凤凰,提着花篮的仙女,打着哈欠的狮子……

夏日的夜晚,和爷爷奶奶坐在家门前的晒谷场上乘凉,满天的星斗又幻化出了无数的传说和神话,挑着担子的两兄弟被分隔在银河两岸,月亮里的桂花树上有着一只装饭的篮子,一个小鸟在吃饭,怎么吃也吃不完……爷爷奶奶的蒲扇摇曳着,于是漫天星斗和草丛里萤火虫的光亮渐渐重合,模糊起来,我就沉沉地入了梦乡。

念中学的时候很喜欢看日出,住在海边的那几年时间里,天天跑去看,初生的太阳将海面印得光怪陆离,蓝天和大海相互依偎,相互湛蓝,粉红色的胖太阳baby将蓝色的底子衬托地更加温情而动人。

后来就很少看天空了,或许是太多的烦琐已经让我闲不下来那一份心境了吧?每次在网上看到一些关于天空的图片,就会莫名地伤感起来。

他们都说蓝色是一种忧郁的颜色,而我喜欢蓝色是因为觉得它是种干净的颜色,干净而利落,干净而纯粹,干净而清澈。

遇见一个叫做“生活在树上”的人,这个人拍的照片几乎无例外地把镜头对准蓝天,这样的角度让我迷恋。我已经丢失自己太久了,或许真的该找一株树,攀爬上去,把头仰起来仰起来,仰看那一直注视着我的深邃而清澈的蓝天。

就是这样的姿势,请让我定格,让我永远。

纯纯的美

坐在马桶上看《聊斋志异》,实在是件快乐的事情,这本书看了无数遍,还是喜欢看,太有趣啦。

幻想着有一天把里面的故事加上夸张的表情和故意阴惨的声音讲给小孩子听,然后那小东西就会狠狠搂着我,哇哇尖叫。

昨天看学生的大合唱比赛,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次大合唱,那次大合唱和一场哇哇的哭叫有关。

因为个子矮,被排在队伍的最边角,老师每天都给我们练习练习,唱得很辛苦,为了演出,妈妈给我借来了红色的背带裙,然后就开演了,六一晚会的幕布缓缓拉开,拉到我旁边的小朋友,就再也不动了,我就被挡在了幕布的后面。

演出下来,沮丧地下台,妈妈过来问我,宝贝你排在哪里呀?妈妈刚才找了又找,没找到你呀。然后我就听到一个小孩子“哇哇哇”大哭的声音,比刚才舞台上的大合唱还要嘹亮,这小孩子就是我自己。

忘情地大哭一场,其实是个挺纯粹的事情,正如今天我课堂上讲的山水小品文,全是忘情的句子。多么纯粹的美啊。

“高峰入云,清流见底。”

美得纯纯的,多好。

一个学生的一句诗

“没有人
空荡荡的
只有我
和我自己”

这是一个学生的随笔里的一首小诗中的一句,这一句打动了我,想起了周先生写的枣树,好象说是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女孩子细细的心思,感受到了孤单,却不说孤单,说“只有我,和我自己”,这样的排列,就和那两棵枣树一样,列出来,列出来,孤单就铺展开来,弥漫开来。

记得第一次和这个女孩子的交往,就是一场冲突。

在我的课上,她在看小四的书,《梦里花落知多少》,我一把收了上来,看到书皮的时候,我有点后悔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

下课后,她惴惴地来我面前,低头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把书还给她,她等着我说她几句什么的,我知道,可我说不出来。

第二天,桌上有一封信,那里面,是她的一段文字,道歉的文字,然后是感谢。

然后是这个女孩子的笑容,每天每天,都叫我温暖。

女孩子的名字里面有一个“野”字,有点俏皮的感觉。喜欢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事情,就这样相互喜欢起来。

不知道怎么了,总在她们身上,看到我自己的影子。

颜色

小的时候很羡慕同学有一套彩色水笔,涂抹出来的颜色,比起我的蜡笔,总要强一百倍,我的蜡笔全是妈妈从幼儿园里拿回来的,不是折了腰就是被扒了皮的,妈妈给我准备了一个小盒子,缺胳膊少腿的蜡笔们就乖乖躺成了一排。

那时候我喜欢画蓝天白云,还有太阳,每一次画画,总要先画上它们,先用红色的笔画个圈圈,然后在圈圈里涂抹红色,然后在红球的周围画上一条条的光线,黄色和红色相间的。画天空的时候先用蓝色的笔圈出白云的轮廓,然后在白云周围涂抹蓝色。

妈妈把我的画贴起来,贴了一墙,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个屋子里充满了阳光。

妈妈那个时候是个幼儿园老师,每天都会给我讲很多的故事,她上班的时候,我就独自在幼儿园的滑梯上逗留,被关在屋子里的小孩子们和我隔窗而望,他们羡慕我在户外的奔跑,而我则羡慕他们手中的漂亮积木。

有时候屋子里传出好听的风琴声,妈妈在教他们唱歌,我就觉得骄傲,我早就已经会哼那些歌了。

这段记忆是很奇怪的,因为在我念到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妈妈已经是一个从事制冷的技术员了,我依稀能想起之前她总也在不停地看书和写字,我以为每个人都要不停做作业的,做了妈妈的人也一样。

我不清楚幼师和制冷有什么关系,正如我弄不清楚为什么我们一家子总也不能同时在一起过日子一样。

再小一点的时候,每天和我在一起的是爸爸,那个时候看到妈妈,我总以为她是到我们家来做客的一个女人,仅此而已。后来爸爸把我放到妈妈这里,临走的时候我看出了苗头,死死抱住爸爸的腿不肯放,大声大声地哭,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了?

于是和妈妈在一起过日子,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一搪瓷杯的猪油,整整吃了一个冬天,猪油饭亮晶晶的,妈妈在我的饭里加上一小匙酱油,很香很香,而她自己是不加的,她说她不爱吃酱油。有一天妈妈突然来接我放学,自行车载着我回家,说给我准备了好东西,她告诉我说那天是我的生日,回到家,才发现锅里煮的酱蛋全都焦了,一个个黑煤球似的,她要扔,我不舍得,抓起来就啃,一嘴的碳,妈妈抱着我哭了又哭,说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有一次爸爸扭伤了脚,就和我们在一起呆了三个月,那三个月他是躺在床上的。那时候我心里暗暗地希望爸爸永远就这样躺在床上好了,我们三个在一起,是多么开心呀。

现在他们忙碌完了,终于能在一起了,天天天天地在一起,而我却离开他们了。

我曾经涂抹的那些蓝色天空红色太阳,象是一张张陈旧的老照片,在时光的流转里渐渐褪色,童年的色彩和光线,反复和梦境折叠到一起,模糊一片。

如水

总有一些东西,是能够永远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说这样伤感的话了,每次患得患失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悲观起来。

学生在插花比赛后,拿过来一捧金黄色的非洲野菊,插在我案头,于是沉闷的桌面显得浓艳起来,热烈的铺张的绽放,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样的花朵的。“老师,你一定要多笑哦,你的笑容特别可爱呀。”

这两天我总在想以后的事,我不知道这是因为更成熟了还是更幼稚了。以前的我是不喜欢想以后的事情的。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开始喜欢追忆过往,那么这个人一定已经开始老了,而我在很早以前就喜欢追忆往事了,那个时候不喜欢往后面看,觉得后面的局面我是无力去把握的,太多的无奈和猜测像是一团扑朔的迷雾,纠结不清,所以还是注意眼前的一切,比较轻松些。

“最近一直都很忙碌,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时间,能腾出来好好审视自己。”可是为什么要审视呢?就象是每天早上梳洗完毕后,在镜子面前检阅自己一番一样,每天早上我总是会在镜子前检阅自己的仪表仪容。可是心灵的检阅,却做不到每天都进行,所有的所谓“忙碌啊疲惫啊”其实全都是借口和托词。

我想让自己干干净净的,如水般的清澈,一眼到底,不用追忆过往,过往全在清澈里显现;不用担忧未来,未来全在清澈里呈现。

总有一些东西,是能够永远的吧?